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窦建德从容道:“我们是自家人,有什么不可以开心见诚地说的?今趟能攻陷黎阳,小仲功劳居首,是否想我把李秀宁、李神通等通通放掉?”
沈牧愕然道:“没有问题吗?”
窦建德探手搂着沈牧肩头,朝大街往东门一方走去,他看着手下纷纷让路,哑然失笑道:“我窦建德出身于山东武城农村,随清河高士达在高鸡泊起义,承高爷看得起我,交由我指挥义军,以七千装备不齐的义军,击败隋将郭绚的过万精兵,确立我窦建德之威名。后来高爷为隋朝名将杨义臣所杀,我只得百余人仓惶逃走,此后辛苦经营,到今天不但降服徐圆朗、灭宇文化及,更攻陷黎阳,凭的是什么?就是‘仁义’两个字。对隋朝降将,愿留下来的都推心重用,不愿留下的任他自由来去。每次攻城掠地所得都均分给手下将士,自己则清茶淡饭,与士卒同生死共甘苦。攻陷黎阳前我还向你说善待降人,难道现在立即反口?人无信不立,何况是少帅的心愿。”
接着转头向手下喝道:“把李神通带来,要客客气气。”
手下领命去了。
沈牧心中涌起感激。比起王世充,窦建德真是个人才。
窦建德立定,放开搭在沈牧肩头的手,双目闪闪生威,沉声道:“今趟我们伤亡虽重,该仍有余力西攻虎牢,让王世充大吃一惊,小仲可肯助我?”
沈牧才是真正的大吃一惊,失声道:“什么?此事万万不可,虎牢乃洛阳东方重镇,王世充必救之地,若我们不能在数天内攻陷虎牢,将被虎牢守军和王世充的援军前后夹击。这些还不是问题,最大的问题是李世民会趁虚而入,一旦重夺黎阳,我们将后无退路,窦爷请三思。”
窦建德哈哈笑道:“只要你肯助我,我们可以雷霆万钧之势,突袭虎牢,如不成功,可在王军抵达前退回黎阳;如若成功,王世充在李阀大军威胁下,只有向我称臣一途。”
沈牧首次发觉窦建德的弱点,就是因从未遇过像李世民那种劲敌,近来又连战皆捷,致生出骄纵的心态。叹道:“要攻陷虎牢,必须先取它附近三城的管州、汴州和荥阳,如此繁复的军事行动,不可能在王世充大军来到之前办到,只会是徒劳无功。”
当年与李密之战,令他对洛阳四周形势了如指掌,故能提出有力的事实,劝窦建德打消攻打虎牢之意。
窦建德沉吟不语。
沈牧鼓其如簧之舌续道:“李世绩成功逃往卫辉,虽暂时无力反攻,但必虎视眈眈,伺机而动。窦爷今趟攻城工具损折过半,没可能在短期内对虎牢进行黎阳式的攻击。眼前当务之急是巩固战果,集结军力,那时进可攻、退可守,悉随窦爷意旨。”
窦建德终被说服,点头道:“你的话不无道理。”
沈牧正容道:“我还有一个提议,只怕窦爷听不入耳。”
窦建德目光闪闪对他打量,摇头道:“只要是你说的,谁敢轻忽视之?”
沈牧叹道:“因为我知道窦兄鄙视王世充的为人,不过在现今的形势下,最上之策莫如与王世充联手,击退李世民的大军,窦兄可乘势夺取唐军在关外所有城池,然后向王世充开刀,那时天下将是窦兄囊中之物。”
窦建德沉声道:“我不喜欢王世充,他何尝看得起我,这些旧隋的皇亲贵胄,与我们从农村起家的义军一向话不投机,很难衷诚合作。”
沈牧压低声音道:“这正是问题所在,若王世充感到必败无胜,你道他会向李家臣服还是向窦兄你投降?”
窦建德动容道:“这确是个问题。”
沈牧道:“所以窦兄应该修书一封,让我亲自送往王世充,安他的心,使他感到有把握对抗李阀东来的大军,窦兄才能争取宝贵的时间,从容布置,先来个隔山观虎斗,再坐收渔人之利。”
窦建德终于意动,哈哈笑道:“我是给胜利蒙蔽心智,幸好得你提醒,就如你所言!”
沈牧牵马呆立路上,目送李秀宁、李神通等远去的骑影,百感交集。
无名从星空俯冲而下,落在他肩头,沈牧探手轻轻为它梳理羽毛,叹一口气,踏蹬下马,朝洛阳的方向缓缓而行。
他和李秀宁的事将来如何了局,此刻的他不敢去想,不愿去想。
临别时李秀宁的眼神,可以把他的灵魂勾出来,使他肝肠寸断。他已选取一条与她对立的道路,他们的分歧会愈来愈大,洛阳之战,更是与她最敬爱的兄长李世民公然对抗。
罢了!
沈牧一声叱喝,催马加速,迅速消没于无尽的深夜里。
沈牧仰卧山野,以羊皮外袍为床,星空为被。
千里梦在十多步外流过的小溪旁响起喝水的声音,无名则以他的胸膛为巢,蜷首安睡。
他的手轻抚楚楚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羊皮袍,此袍经龙泉巧匠修补,回复原状,表面看不出痕迹,但却像他的心般伤痕累累。
尚秀芳该已抵达高丽,她能否寄情于音乐的天地,将他淡忘?宋玉致对他究竟是爱多恨少,还是恨多爱少?他不敢去想,又忍不住去想。
他沈牧路过乐寿而不去见楚楚一面,伊人会否因此肝肠寸断,怪他无情!
唉!男女之情不但令人牵肠挂肚、神伤魂断!更是个可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沉重包袱。不过若他在洛阳殉城战死,她们当然为他悲痛伤心,但一切都会被时间冲淡和疗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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